幾個月前，我幾乎被波濤洶湧的情緒給淹沒，那是一波非常難受、讓人急著想逃的情緒，我就像熱鍋上的螞蟻，四處亂竄想找尋一條生路。當時我的丈夫（現在是前夫）告訴我，他今晚不會回來了，言下之意是他將與新女友共度夜晚。

這不是我第一次想逃避現實生活的苦。十多年前，我曾深陷在絕望境地裡，那時我還沒學到提昇自己離開苦境的方法。當時的我深陷於苦中，做了一個不明智的反應：我想結束自己的生命。

當我們處在痛苦的情緒時，會自然地想從中逃離，因我們不想感覺難受，這是人類的本能反應，但這個反應對我們毫無幫助。有一句名言：「痛是無法避免的，但苦操之在我」。在生活裡，我們無法避免負面情緒產生，醫學研究顯示，即使健康的人也有三分之一的情緒是負面的。在我們生命中某些時候，「痛」是無法避免的，我們會生病、會受傷或失去所愛的人，但要如何「反應」那些「痛」則取決於自己。「苦」是我們心靈面對「痛」的反應結果。當我們拒絕面對現實、當我們忘了萬事萬物都是無常、當我們忘記情感會來來去去，我們會與苦合而為一，並誤信自己深陷其中，無法自拔。

我曾經困在情緒裡，但這次我能留給自己一點空間，不對情緒作出任何反應，也不向外尋求逃避途徑。我選擇向內，以呼吸沈澱自己。當我的心念 manas 藉各種魔術般的想法來引我入歧途時，我只是簡單地以數呼吸的練習，幫助自己集中心神，把心安定在當下。

心念 manas 是處理我們生命中各種想法與經驗的那一部分意識，像是最常見的念頭：為什麼這件事發生在我身上？這些念頭會引發一連串負面情緒，把我們逼入絕境。但我的慧覺 buddhi──有覺知能力並能客觀洞察真實性的那部份意識──能夠清楚分辨最原始的「痛」，以及對痛產生反應而衍生的「苦」，這兩者之間的差異。我的 buddhi 帶領我一次又一次地重新回到呼吸上。

隨著急欲逃離痛苦的衝動逐漸平息，我允許自己去感受不舒服的情緒為身體帶來的感覺，並探索這個感覺存在於身體的哪個部位？這份感覺實際像什麼？它有形狀或溫度嗎？它會轉移到別的部位嗎？這是一個全然如實接受自己的感受，但不給予其定義的練習，由自己親身覺知這些感受的無常，便是正念覺知練習的精髓──有意圖的、親身體驗，並不帶批判的練習。

十多年前的我與現在的我之間的差異，可用神經可塑性的概念來解釋；我們的神經通道與網絡透過反覆的思緒與行動可以被改變。換句話說，我們做什麼、想什麼可以改變我們的大腦。大量的神經科學研究顯示，像瑜珈這樣的覺知練習，經過一段時間的練習後，會重組我們腦袋的結構，讓我們變得更快樂和自在。如果我們一次又一次把心智帶回呼吸上，便能重塑神經通路的組成，讓我們活在當下，如果我們抱持著不批判和慈悲心，保持與情感連結、保持與伴隨情感而生的身體感受連結，我們就能夠重塑心智。

現在的我能夠與呼吸、身體及當下重新連結，是因為這些年來，我的大腦已被重新訓練成足以處理這樣的狀況，在瑜珈練習裡稱為 Tapas，意思就如同最近辭世的瑜珈大師 B.K.S. Iyengar 所說的「持續勇敢的練習」。雖然過去這幾個月，對我的人生而言挑戰度極高，但我心懷感恩有機會體驗到 Tapas 的作用，它鼓勵我去擁抱生命原本的樣貎，並看到對我的試鍊，成為我進一步轉化的契機。

去年我有機會幫助一位受憂鬱症所苦多年的朋友，她讓我了解到每個人在情感上或多或少都在受苦。十一年前的我，還困在自己的黑洞時，我殷切希望能有一個人告訴我：這是有出口的；現在，我明瞭這是我今生的使命，我想告訴你這是有出口的，只要你愛自己並誠心地持續練習。邁向自由的第一步近在咫尺，就從呼吸開始。